Performing Arts and Literature

文學、電影、劇場、表演、藝術、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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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 Hong Kong

朝花夕拾

2007-10-29

形式之必要

意大利假面喜劇「一僕二主」

意大利米蘭小劇院應康樂文化署兩年一度的世界文化藝術節「地中海藝術節」之邀,首次來港演出,帶來了經典作品《一僕二主》,我看的是最後一場,星期天下午的沙田大會堂,大大小小,白皮膚黃皮膚,氣氛熱鬧輕鬆,非常配合傳統意大利假面喜劇在市集,嘉年華會演出時的歡樂甚至帶點胡鬧的氣氛。三個多鐘頭的演出過得飛快,走出大會堂,還在回味與讚嘆作品豐富的意涵與表演層次,果然是必看的經典。


台中台的靈魂佈置
如此知名的劇團為何不在中環大會堂或尖沙咀文化中心做呢? 進了沙田大會堂,才知道原因。原來沙田大會堂的舞台大小剛好適合假面喜劇的演出,原本的舞台太大合太小都會影響演出效果。台中台的設計是假面喜劇的傳統,舞台正中有一大約大呎乘十呎的方形木台,這是演出的內台,台板外仍是舞台,演奏人,提詞人,甚至等上場,過場的演員都會出現在這外台,其實是第二重舞台之上。內台的佈置十分簡單,只靠幾塊布幕的拉換就交待了一切。內台基本上的空的,演員一踏上木台,就好像上身一樣即時變成了「一僕二主」中的角色,但一踏下台板,到了外台,又變身成為「一僕二主」的演員,但這並不代表是演員個人,而是仍在扮演演員這個角色,演員要進出這幾重角色中,其中的拿揘實在不容易掌握。更別論在內台表演有時需突然脫離角色,進入演員身份的身段聲線等等控制,這多層次的扮演的扮演的扮演,是最考驗演員功力的地方。


一中一西 兩種大戲
喜劇中的笑位除了來自「一僕二主」故事本身的巧妙外,更來自內外台演出形式交錯的互動,形式在這齣作品中佔了極重要的位置,而形式的關鍵來假面戲劇本身的鄉野及市井傳統,和中國傳統戲班子有點像的是,意大利假面喜劇也是跑碼頭跑江湖的大老倌形式演出。簡單的舞台設置和演出的流動性有關,中國傳統戲劇中的一桌二椅,在意大利假面喜劇中成為幾塊簡單的布幕,甚至道具也延展或者索性讓觀眾想像就算。另一方面,外台的樂師現場演奏不也和中國傳統戲劇一樣嗎? 中國戲劇以唱為主,說為副。而意大利假面喜劇以說為主,唱為副。表現主題方面,中國戲劇鮮有輕鬆活潑的故事,表現多是沉重的苦情戲,而意大利假面喜劇的故事則多是小奸小滑,插科打諢,講講吃,講講性,就算嚴肅的主題像金錢及權力也在豐富的表演層次下,化解為輕鬆有趣但又引人思考的表演。中國傳統戲劇中的面譜,很難想像武生與丑角會混在一起,意大利假面喜劇就把兩者結合,以面具賦予角色精神,像這次演出中的僕人「阿萊基諾」,就是結合有一身好本領及搞笑的角色,意大利假面喜戲的誕生於喧鬧的市集,為了吸引路人停下腳步,演員不得不像匠人一樣,練得好身手,於是抛盤子,跳上跳下等等的雜耍把戲是一定要學的。這不正和中國傳統戲劇演員練功架,練身段一樣嗎,同樣希望搏得台下看官的喝彩與叫好。

打破假定性的快感
假面喜戲其中一個重要的精神來自市集演出的特性,戲班子在人多的市集隨便搭個台,演員未埋位時甚至可以在台下聊天,甚至提詞人在台下大叫,演員講錯詞了,觀眾在台上看戲隨時可以大笑,大喊,台上演員應觀眾的反應而爆肚甚至做出某些身體動作,這種即興與互動是原始的表演特色。今天假面戲劇進入舞台後,原來的市集特色應如何處理? 演出開始前米蘭小劇院的助導先出場演出,以風趣幽默的語言先簡介了一下意大利假面喜劇的傳統,甚至提示觀眾如何像市集的圍觀者一樣看戲,包括可以大聲笑,給演員提示。這場前戲奠下了現代觀眾的觀劇態度,起碼搞清楚原來看「假面喜劇」並不要尊從高雅,它的來源恰恰是一種通俗的市民性。米蘭小劇院的演出深化了傳統假面喜劇的原始形式,在劇場的舞台上,刻意安排內台和外台演員互動,演員與角色間直露的轉換,打破了舞台演出真實的假定性,既然大家都知道是做戲,在打破假定性上就可以大量發揮,造成喜劇中的快感,成為最特色,甚至最前衛的舞台語言。喜劇感除了劇本本身外,也充斥在演出形式的每一個細節中。譬如外台的提詞人因為配音的鼓手在他頭上轟了一下,憤憤然走到另一邊外台避開,內台演員的發音不準,聲線語調不對與提詞人的對話,台內台外都是戲,如此豐富的演出層次實在是把假面喜劇的原始形式發揮得淋漓盡致。意大利米蘭小劇院的導演從傳統中吸收精華,原始的表演形式經改良後,成為獨一無二的舞台表演形式。

假面演員的修養
這次米蘭小劇院來演出的「一僕二主」是意大利假面喜劇的代表之作,也是劇團演了二千五百多次的經典作品。正如中國傳統戲劇中的大老倌,扮演僕人「阿萊基諾」這個行當的演員已做了這個這角色五十多年,謝幕時大家都會被脫下面具後的一頭白髮吓一跳,真的可用場刊的話,七十多歲的索萊利的演出,有殿堂級的水準,戴上面具後,純粹靠肢體語言及聲音把角色演得活靈活現。不同的假面有不同的靈魂在後面,除了對意大利文化深入的了解,技術上演員的入戲,及作為演員的自我意識控制,如何靠微細的肢體表演都是幾十年磨下來的真功夫。我想在香港基本上找下到這種演員,技術與文化修養缺一不可。「一僕二主」是羣戲,不能只一靠一個人的精湛演出,這次演出的演員雖然年輕,但水準一流,可以見到師徒制下演員本身的刻苦與用功,與對本身文化的理解。演員在台上說、唱、跳,出戲入戲瞬間完成,如此圓熟的演出與作品真的是在香港難得一見,台上的光華,台下熱烈的互動,真是帶給了香港劇場人士與觀眾一次難能可貴的觀摩與交流機會。


意大利的藝術家能從傳統戲劇表演形式中吸取精華,反映了他們對本身文化懷著一份極大的尊重,加上深入的鑽研,刻苦的練習,火花般的創意,才能成就如此一齣精緻卻通俗,深厚卻靈巧的作品。香港戲場中的編劇,導演及演員實在可以從中得到很多啟發。

2007-10-09

秋風起,炒栗子


秋天到,最顯眼的季節訊息莫過於街角出現一個大鐵鍋,熱砂中埋著香噴噴的栗子,褐色的硬殼閃閃發亮,空氣中飄著甜美的溫暖。而這一切都由揮動著大鏟的小販提供。這些秋天的使者默默站在街角,有時還會提供暖烘烘的烤蕃薯,鹽焗蛋,站在小食檔前,簡直是最快樂的秋天。

有一次在尖沙咀海防道,下午三點鐘的光景,看見兩個食環署的中年男子,架著一個年約六七十的白髮老人,後面有職員推著一架炒栗子車,栗子看來都已涼了。海防道人山人海,各色聲音在耳邊穿插起落,但此刻,我覺得非常寂靜,路邊高大的樹影下,老人的臉滿是陰影,看不出究竟是甚麼表情,此刻我只好別過臉去。
從小學開始,我就特別喜歡吃街邊的糖炒栗子。但中學開始的時候,街上突然出現了糖炒栗子機,是個銀色的滾桶,像洗衣服一樣,把砂和粟子放進機器裡,半開著口,看見栗子滾啊滾的,但我從没對機器栗子心動過,覺得不會好吃,因為少了一份人情。

讀中學時,秋天到,回家的轉角路上,總有個瘦瘦的中年男人,戴著袖套,揮動鐵鏟在沙鍋中大力的鏟著,有時半條街上都飄著白煙,這種秋天的幸福感必須由人完成,看著那勞動的男人淌著汗的額頭,把半磅栗子放在咖啡色的紙袋裡,說聲謝謝,接在手裡,一路回家,這是秋天最美麗的回憶。從中一到中七,這個男人每年秋天就會出現,現在想想,每磅廿元的栗子或許就是他妻女一個季節的主要生活費吧。
喜歡街角的小販,特別是做糖炒栗子的,因為這種活最辛苦,錢賺得最不容易,想想東西那麼重,從家裡推到街上也很費力,別說還要冒走鬼的風險,做糖粆栗子的,最容易被捉住,因此這種街角架個大鐵鍋,呼啦呼啦大炒一番的情景是越來越少。從小到大,我每次看見真人炒的栗子檔,十之八九會上前買一包,但凡走過機器炒的小店,都會以鄙視的眼光瞅一眼,心情嘀咕句---没感情---悻悻然走開。

前晚坐在巴士上經過北角英皇道,看見兩個中年女人推著炒栗子車高高興興走過,想想真好,她們是去開工還是已經收工了呢,這種重活,以前都是男子做的,但最近看見過幾個女人合作,希望她們能平平安安的賺個生活費,畢竟是辛苦錢。

一座城市的生命力,有部份來自街角的小販,我試過西雅圖街頭的酸瓜芥末熱狗,巴黎鐵塔下的奶油可麗餅,京都嵯野峨街角的冷奴,但没有一樣,及得香港秋天街角的糖炒栗子,一陣白煙,一張羞澀的笑臉,一股甜香,心中的溫暖與感動是走遍全世界都找不到。可是,我們的政府,正逐漸在扼殺這座城市的最寶貴的東西。

流動熟食牌照越越少,是不是要我們的城市到處都是一模一樣的快餐店,一模一樣的玻璃幕大商場,最後我們生活在没有街道,没有小販的城市,這樣才是政府心目中國際化的香港呢?

下午經過鐵路站口,究然看見一檔糖炒栗子,兩男一女站在鐵鍋後,神情自若,也不叫喊,就這樣站著,因為才四點鐘,基本上没甚麼行人。我上前說,要一磅栗子,多少錢啊? 女人回答道,廿蚊。想想,十年前也是這個價錢,如今三個人一起開檔,廿蚊一磅栗子能賺多少? 木箱上還放著鹽焗鵪鶉蛋,要了六個,才五塊錢。站在中間的男子想來是女人的丈夫,他幫我磅好,而老伯則拿出茶色的紙袋幫我裝起,小心扭緊袋口,著我小心點拿,記得回家打開袋口,不然熱氣弄濕了袋子就不好吃了。老伯胸口別著小販證,哦,這是我第一次遇見合法的糖炒栗子檔。但隨著老伯年歲增長,他的兒子和媳婦可不能繼承牌照,於是又一檔幸福遠去。

回家小心地打開紙袋,把它們放在碗中,一碗糖炒栗子,一份珍重,我們的一下代,還能吃到嗎?

2007-10-06

Becoming Jane


星期五晚上最適合去看電影,看些輕盈唯美,偶爾會掉些小眼淚的戲就最好。

看聰慧的英國古典才女Jane Austen的小傳在秋風起, 天涼好個秋的夜晚,真是絶配。

Jane生活於十八世紀未的英國,想來是中國的清朝,女子要自主婚姻,要靠筆桿生活談何容易, 英國當時社會保守動盪,階級觀念森嚴,Jane選擇在田園風光如畫的鄉間,忠於自己的愛情,於是選擇放棄愛情,成為短短四十一年生命中最大的遺憾。

電影儼然小說Pride and Prejudice的重現,只是小說是用來滿足人們現實生活的不足的,真正的現實只有階級與金錢的磨難。Jane的母親是位牧師太太,貧困的生活使她終日想著嫁女兒的事,難得有貴族繼承人看上Jane,怎知女兒不知人間困苦,居然拒絶。

母親在農地裡發脾氣,說你看看,我嫁了你爸,現在還要親自掘薯仔。Jane生氣地說我去喂豬(想像得到才女要去喂豬嗎?) 她輕托美人腮在豬欄想心事,這時做父親的進來,站在一邊先是沉默不語,然後說,你知道嗎,世上只有貧窮最能摧毁人意志,甚至自尊。 作為父親看著女兒要為生活而選擇金錢婚姻,哪有不心痛的道理。但世情往往如是,和相愛的人結了婚又怎樣? 如Jane的姐姐說,一年生一個,貧苦的生活會磨蝕掉所有的浪漫與愛情。(正如張愛玲,也說為了小小金錢的瑣事,漸漸磨蝕了她與母親的愛)

十八世紀的女子,愛情對於她們來說,太多的現實無奈。其實就算廿一世紀的女子,境況又能好多少呢?

金錢與階級或是貫徹英國整個民族的主題,Jane把它們寫成文學作品,讓我們看得更真,但背後,卻有掩不住的悲涼。

禽獸裝童話故事?

據資料,這是1961年的台語電影,大俠梅花鹿遇上狐狸精, 講台語的梅花鹿? 穿上禽獸裝的演員會變成真的禽獸? 講台語小朋友的童年陰影或幻想世界? 結合狼來了,龜兔賽跑及聰明的燕子童話之大成! 後現代演繹法, 台客版的小鹿斑比故事?1961年的台灣到底是甚麼樣子?

2007-10-04

說來話長談《色戒》三之二


關於《色戒》,各人要說的都說了,實在没有甚麼再插嘴的地方。


大家各自表述,講來講去不外是情慾場面是否必要,在眾聲喧嘩中,大家仿佛忘記了《色戒》七十年代面世時引發的美化漢奸論風波。如果以當時的道德敏感度來看今日李安的《色戒》,恐怕電影對漢奸的美化來得更甚。電影中,畢竟易先生還是有情的。但小說中的易先生殺了紅顏知己,還能站在太太身後看牌。張愛玲的筆法,比李安陰冷好多,就算對王佳芝,也不留一絲情面,她不過是個虛榮心強的二流演員罷了。 張愛玲對漢奸固然不手軟,對愛國青年也有幾份嘲諷,人性在她筆下,簡直像麻將枱上那道強光燈,酷烈的當頭照射下愈見陰冷。當年域外人先生一腔熱血,眼裡只有絶對的忠義,愛國愛得連小說的藝術也顧不上。而如今,看《色戒》談的當然不會是愛不愛國的問題,大家的焦點從愛國與漢奸轉移到了漢奸的蛋蛋上去了,果然反映了後現代社會的神髓。



李安比張愛玲厚道,也比她聰明。早期張愛玲筆下寫性寫得有味道多了。《色戒》不算張愛玲成功的短篇小說,拾辜鴻銘這怪老頭子的牙慧也不見得高明,好比老婦已不介意在人前坦露身體,讓人有種不忍感。要說真正的性壓抑,張愛玲作品中的曹七巧要算是成精了,老妖怪似的破壞兒子和媳婦同房,夜半和兒子共躺塌上,一邊吸煙片,一邊逗兒子說媳婦的床事,邊說邊笑,那種複雜黑暗甚至有亂倫色彩的描述,比起《色戒》「洗個熱水澡」更為高超。


李安說拍此片或許反映了他的中年危機,或許也映照了中國人的性壓抑。看評論十居其九都在談性戲,就知道大家覺得這還是個話題,文化人學者影評人力證幾場床戲的必要,每場加以解釋,簡直和撰寫教科書一樣,教育大眾,嗱,嗱,嗱,這不是賣弄色情,這是藝術。


為甚麼談個梁朝偉的蛋蛋,要談這麼久? 話說我看完《色戒》,在戲院洗手間排隊途中,聽到兩個OL的談話,就知這些文化人的焦慮不無道理。


OL(A) 聽聞大陸版剪晒d床戲,咁埋冇o野睇?

OL(B) 係喔,講真如果冇著d床戲,套戲都幾悶。

OL (A) D主角皮膚好差,梁朝偉好殘,塊面好多粒粒。

OL(B) 其實個女主角都唔係好靚,個樣都唔成熟架,好女仔樣,佢都幾大犧牲,咁除法。

OL(A) 搏下囉, 當年舒淇都係除著先紅架。



於是,稍微懂看電影的文化人就要教育這些OL們----除得多有道理。


其實這些OL們都是青春少艾的女子,就算讀懂教科書,明白哦這是必要,這是藝術,又有多少能體會李安的中年危機呢? 性於不同年紀人,不會文化背景的人有不同的體會,要一個小妹妹理解性裡面的那份瘋狂,那份孤獨,那份自我存在意識,未免太強求了吧。


李安和兩位主角都是勇敢的,通過性這個社會禁忌的話題,探索自身的存在,也進一步叩問時代予人性的壓抑,戲內戲外,在八卦新聞之間,如何拿揘叫人摸一把冷汗。


電影《色戒》其實不止性,只是碰上一個只關注蛋蛋的時代,遇上一群對蛋蛋極度敏感的同胞,那就只好在蛋蛋裡尋找愉悅了,真是一個性苦悶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