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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

2007-02-19

茶館內外‧談的都是國事---焦菊隱如何重現老舍的《茶館》



今年一月,在葵青劇院看北京人藝的《茶館》。老舍的本子大三時因選現代戲劇而讀過,但當初只是以很典型的角度看,雖然記得最後三老撒紙錢自祭的經典片段,但心裡感受不大。
這次原是買不到票子的,遺憾下只好重溫老舍的劇本,後來意外得到一張票,便獨自去看了,正因如此,倒讓我在觀劇時有了與老舍劇本對照的角度,因此對這個聲明「林兆華重排焦菊隱版本的茶館」有了更細緻的體會。
當天在劇場有很多年青人,也有很多一口京片子的中年人。舞台上的演出基本上是忠於原著的,但和原著比較下,某些焦本多了的細節則讓年青人感到「有些趣怪味兒」,而焦本的結局則讓熟悉老舍劇本的觀眾覺得欠了些味兒,總結來說,焦菊隱版本的《茶館》有些政治。
劇中茶館裡貼著大字條兒叫茶客「莫談國事」,原是一則諷刺,老舍寫茶館,處處談的都是國事,但絕非談哪一事哪一黨,茶館的主角是近代中國人與葬送的三個時代。焦菊隱版本的《茶館》當然提取了老舍本子中談時代與國人的重心,但刪減的結局與增加的國共兩黨對白則把老舍的本子變得有點「文藝為政治服務」的意味了。
焦菊隱版本中,有幾處借茶客及康大力投奔共產黨八路軍的劇情,在老舍原有的本子上增加了批評國民黨,讚揚共產黨的對白。手上没有焦菊隱版本的對白,說不出實質說了哪些共產黨的讚語,但仍記得坐在劇場裡突然聽到康順子和王大栓對西山八路軍的嚮往之辭時,有種起雞皮疙瘩的感覺,也感到身旁年輕人的不自在。在老舍的本子裡,没有對兩黨直接評語,最多說了句康大力投奔西山去了,而西山是甚麼老舍的本子裡没詳說,在劇本的註釋中,才解西山為當時的八路軍游擊區。至於國民黨蔣介石這些詞在老舍劇本中没出現過,但焦本卻有意為之,成一條貶國捧共的線索。(雖不是以革命為主線,但流露出的細節仍讓人感到政治上的不安。)
焦本最大的持色是没有把老舍的劇本做完,這不期然讓人想到老舍的名篇《駱駝祥子》,在新中國成立後,此小說刪減了原版的結尾,因為原版的祥子結局墮落成一個没有靈魂思想的行屍走肉。這樣的結局在新中國是要不得的,因此原版的廿四章在新中國失踪了,勞動人民祥子結局並没有流連白房子(下等妓院),染上性病,成為一具在出殯隊伍中的活鬼。這樣的結局太殘酷了,勞動人民不應有這樣的下場。同樣,老舍《茶館》結局中沈處長接收茶館,那句「好(蒿)!好(蒿)!」,映照裡屋王利發這個茶館老掌櫃的上吊結局,在藝術上的震撼力,是承接三老自撒紙錢自祭的極悲後,以喜寫悲的重要筆法。但這一切對新中國來說,或許有點政治不正確了,老舍的劇本,一生忠實的茶館掌櫃上吊了結此生,茶館被軍閥強佔,改為妓院,這種壞人叫好,好人死去的結局怎樣看來也政治不正確。但老舍的筆法自有其道理,焦菊隱無理由參不透。但在他的版本中,結局只以王掌櫃撒完紙錢後,拿著繩子黯然離場作結。没有老舍本子中沈處長熱鬧的接收茶館,以極喜寫極悲的結局。
1958年《茶館》由焦菊隱及夏淳導演,在北京人藝首都劇場公演,其後1963複排上演。細心的話,就會想到期間中國經歷了反右運動及大饑荒。《茶館》再次上演己是1979文革結束後的事了,那年是老舍八十誕辰,可惜老舍早在1966年因文革逼害而投太平湖自殺了。再看1958年焦菊隱的版本,裡面對國共兩黨及結尾的增刪,或多或少帶有時代政治氛圍。(我手頭人民文學出版社的老舍劇本《茶館、龍鬚溝》,附有老舍1958年《劇本》雜誌的訪問稿,裡面老舍說:「有人認為此劇的故事性並不強,並且建議:用康順子的遭遇和康大力的參加革命為主,去發展劇情,可能比我寫的更像戲劇。我感謝這種建議,可是不能采用,因為這麼一來,我的葬送三個時代的目的就難以達到了。」我猜測現時看到的焦菊隱版本,是他很努力在藝術和政治間取得平衡的成果。
這次華文藝術節,北京人藝以林兆華重排焦菊隱版本作為招徠,是尊重前輩,尊重經典的做法。此劇在藝術上的成就相當傑出,但在重現老舍劇本時,可否走出前輩的時代框框,再向前一步? 政黨論述會過時,但傑出的藝術作品永遠不會過時,因為它直指人心,讓人類思考生存的種種,洞悉宇宙世界。 2007年重讀老舍的《茶館》,我們又會如何看這葬送三個時代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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